3 「 ……在村裡整整多待了兩個月。當時雨下得比現在還大,茫茫視野裡全是雨落在地面濺起的一陣陣水煙 ……幾乎是盲目衝進了那間木屋 ……」 莉茲睜開眼睛時,她最先看到的是兩個靠得很近、席地而坐的背影。 他們似乎將房裡刺眼的主燈關了,把桌上的檯燈搬到地面作為唯一照明,再用身體擋住橙黃色的光,不讓它照在她的臉上。兩人正湊在一起低聲交談,費迪南同時用手指在地板上畫著些什麼。 她努力伸長胳臂,戳了戳那矮半個頭的身影。 米洛轉過了身。他一如往常穿著那件深色的舊毛衣,總是不聽話的頭髮又翹起了一邊(大概是昨晚睡的,或戴歪的帽子壓的),暗色眼睛裡滿是隱密的歡愉。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望著她,彷彿光看見她的臉就能讓他心滿意足。 「嘿,妳醒啦。」 她試圖坐起身,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,不由得悶哼一聲,用力壓住了眼睛。「 ……搞什麼。」
米洛攔腰攬住了她。「別起來得這麼快,妳白癡嗎。」 莉茲仍用一手遮著眼,另一手朝同時轉過身的費迪南勉強揮了揮,透過指縫看見對方蹙起了眉。 「費迪南說妳跟他講著講著就倒了,怎麼回事?又沒吃午飯?」 「只是頭暈而已。」 她的確沒吃。中午光看到老闆從冰箱拿出來丟給她、白吐司夾著濕軟萵苣和番茄片的工廠三明治,就覺得反胃。 米洛讓她靠著床坐好,站起身走到窗邊。「怎麼不開窗?妳房間好悶,難怪妳要頭暈。」 「我這間是邊間,現在外面雨下這麼大,一開窗風跟雨不都灌進來了?」 「至少開一半透透氣吧。」米洛伸手撥開了窗。 帶著水氣的風吹到臉上,這幾天始終籠罩著她的強烈暈眩與疲憊,一瞬間似乎被吹散了一些。莉茲闔起了眼。 上一次病成這樣是什麼時候?她想不起來了。 「妳的衣服已經都扔進烘衣機了。稍早我有過來幫妳把髒衣服拿下去洗,那時開門就看妳有點搖搖晃晃,早知道妳這麼不舒服,就讓妳繼續睡了。」 她的確有印象爬起來幫他開門的事,但細節完全不記得。她甚至想不起米洛當時跟她說了什麼,身上又穿了哪件衣服。 她努力回想,當時他穿的是現在這件嗎? 「 ……看我們今晚也別扯了。等下我幫妳把洗好的衣服拿上來,再給妳熱碗罐頭雞湯,我跟費迪南就先回去,電影什麼的下週末等妳好點再說。」 獨自一人的房間,周而復始的夢魘。 窗外無休無止、像是漩渦一般的雨聲—-- 莉茲猛然睜開了眼睛:「不要!」 (別放我一個人。) 米洛一臉莫名其妙。「妳都不舒服成這樣,還看電影?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,下週再約就是了。」 「拜託,我已經好多了。我今天雜貨店那邊好不容易才跟渾球請了假,短時間沒機會了;你自己打工也排得那麼滿,再不久又要交期中報告,還有《巡夜人》截稿,誰知道我們三個什麼時候才有空碰面?你今晚不是去桑斯伯利買了冷凍豪華披薩?你知道我有多久沒吃到像樣的晚餐了嗎?」 傾瀉而出的話語築成了狀似堅固的防波堤,心中湧起的黑暗浪潮重重拍打著堤岸,一次、兩次。這一回,防波堤撐住了。莉茲喘了口氣,然而米洛的表情卻益發嚴峻起來。他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額頭。 「好吧。我還是幫妳熱罐雞湯,然後妳披薩只准吃一片!誰知道妳現在的爛腸胃能不能消化這些起司 ……吃完就給我乖乖吃頭痛藥,待會看片子要是不舒服妳馬上跟我講,聽到沒?」 「閉嘴啦老媽。」 「對妳媽講話客氣點!」 「有問題還不是你生的 ……」 在他們倆純屬消氣化痰的無聊答辯過程裡,費迪南始終一言不發坐在牆角,像是化成了房中擺設的一部分,一道沉默的影子。 (待續) 前往「末日系列」特別番外《潛水員之屋》別冊相關資訊 前往「末日系列」#3《唯拱橋與你得以倖存》新刊簡介&試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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